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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新話》[View] [Edit] [History]

山居新話》

1
盧木齋
藏書
清華
大學
圖書
館𡒉
北平木齋
圖書
舘臧書
2
        太史氏楊瑀 元誠
3
累朝於即位之初,故事須受佛戒九次,方登大寶,而同受戒者或九人,或七人,譯語謂之「暖答世」。一日,今上入戒壇中,見馬合哈剌佛前,以羊心作供。上問沙剌班學士曰:「此是何物?」班曰:「此羊心也。」上曰:「曾聞用人心肝為供,果有之乎?」班曰:「聞有此說,未嘗目擊。問之剌馬可也剌馬即帝師。」上命班叩之,答曰:「有凡人萌歹心害人者,事覺則以其心肝作供耳。」遂以此言復奏。上曰:「人有歹心,故以其心肝為供。此羊曾害何人,而以其心為供耶?」剌馬竟無以答。
4
太府少監阿魯,奏取金三兩,為御靴刺花之用。上曰:「不可,金豈可以為靴用者。」因再奏請易以銀線裹金,上曰:「亦不可,金銀乃首飾也。今諸人所用何線?」阿魯曰:「用銅線。」上曰:「可也。」
5
至元四年,伯顏太師之子甫十歲餘,為洪城兒萬戶,乃邀駕同往。託以三不剌之行為辭,本為其子也。至中途,有酒車百餘乘從行。其回車之兀剌赤,多無禦寒之衣,致有披席者。有一小廝無帽,雪凝其首,若白頭僧帽者。望見駕近,哭聲震起,上亦為之墮淚,遂傳命令遣之。伯顏不從,上亟命分其酒於各愛馬即各投下,及點其人數,死者給鈔一定,存者半定。眾乃大悅,遂呼萬歲而散。
6
揭曼碩斯天歷初,為授經郎。時上自北來。一日,揭夢在授經郎廳,忽報接駕,急出門迎之,恍如平日。及入廳坐定,視之乃今上也。時奎章閣官院長忽都魯篤魯迷失,供奉學士沙剌班,揭以二公謹愿篤實,遂以此夢告之,後果相符。班公以揭公夢事聞之於上,遂得召見。
7
至元六年二月十五日,黜逐伯顏太師之詔。與範匯同草於御榻前,草文「以其各領所部,詔書到日,悉還本衛。」上曰:「自早至暮,皆一日也,可改作時。」改正一字,尤為切至。於此可見聖明也。
8
元統甲戌三月二十九日,在內署,退食餘暇,廣惠司卿聶只兒也裏可溫人言:「去歲在上都,有剛哈剌咱慶王,今上皇姊之駙馬也。忽得一証:偶墜馬,扶馬則兩眼黑,睛俱無,而舌出至胸。諸醫束手,惟司卿曰:『我識此證。』因以剪刀剪去之。少頃復出一舌,亦剪之。又於其舌兩側,各去一指許,用藥塗之而愈。剪下之舌尚存,亦異證也。」廣惠司者,回回醫人隸焉。
9
朔方縑縑州,其西南有二石洞。一洞出石鹽,皆紅色,今湮沒矣。一洞出青黑色者,尚存,縑人皆食之。石文粗礦,如南方青石然,調味甚適口。他處亦皆有撈鹽海子,或出青鹽,或紅鹽;或方而堅,或碎而松;或大塊可旋成盤者,大營盤處亦以此為課程。抽分不假人力,乃天成也。予友完者經歷、夏石巖經歷,皆曾以此鹽遺餘,彼亦嘗親歷其地。縑縑州即今南城縑州營是其子孫也。自大都至彼,一萬四千里,與怯里吉思為鄰境,過此即海都家望高處也。
10
至元四年,天歷太后命將作院官,以紫絨、金線、翠毛、孔雀翎織一衣段,賜伯顏太師。其直計一千三百定,亦可謂之服妖矣。羅國器總管嘗董其工云。
11
至元四年,大都金玉局,忽滿地皆現錢文,視之如印成者。其中居人陶小三,嘗以有文之土數塊遺予,數年後看之,文皆不見。今通用銅錢,豈非先兆耶?
12
松江府青村鹽場,有林清之者。後至元丁丑,空中有蘆一枝在前,繼有鈔隨而飛之。村中見者,皆焚香,有乞降之意,竟墜於林清之之家,排置於神閣被板之上,其家迄今溫飽。按:《幽冥錄》載海陵黃鄩,先貧,風雨中飛錢至其家,觸園籬誤落無數,餘處皆拾得,後富至十萬,擅名江北。以此觀之,誠有此事。
13
桑哥丞相當國擅權之時,同僚張左丞、董參政者,二公皆以書生自稱,凡事有不便者,多沮之。桑哥欲去之而未能。是時都省告狀攛箱,乃暗令人作一狀,投之箱中。至午收狀,當日省掾,須一一讀而分揀之。中有一狀,無人名事實,但云「老書生、小書生,二書生壞了中書省。不言不語張左丞,鋪眉扇眼董參政,也待學魏徵一般俸讀作棒讀作倩。」桑哥佯為不解其說,趣省掾再讀之不已。張起身云:「大家飛上話短長,自有傍人梧桐樹。」一笑而罷,語雖鄙俚,亦一時機變也。
14
聶以道,江西人,為□□縣尹。有一賣菜人,早往市中賣菜,半途忽拾鈔一束。時天尚未明,遂藏身僻處,待曙檢視之,計一十五定,內有五貫者,乃取一張買肉二貫、米三貫,置之擔中,不復買菜而歸。其母見無菜,乃叩之。對曰:「早於半途拾得此物,遂買米、肉而回。」母怒曰:「是欺我也。縱有遺失者,不過一二張而已,豈有遺一束之理?得非盜乎?爾果拾得,可送還之。」訓誨再三,其子不從,母曰:「若不然,我訴之官。」子曰:「拾得之物,送還何人?」母曰:「爾於何處拾得,當往原處俟之,伺有失主來尋,還之可也。」又曰:「吾家一世,未嘗有錢買許多米、肉,一時驟獲,必有禍事。」其子遂攜往其處,果有尋物者至。其買菜者本村夫,竟不詰其鈔數,止云失錢在此,付還與之。傍觀者皆令分賞。失主靳之,乃曰:「我失去三十定,今尚欠其半,如何可賞?」既稱鈔數相懸,爭鬧不已,遂聞之官。聶尹覆問拾得者,其詞頗實,因暗喚其母,復審之亦同。乃令二人各具結罪文狀:「失者實失去三十定,賣菜者實拾得十五定。」聶尹乃曰:「如此則所拾之者,非是所失之鈔,此十五定乃天賜賢母養老。」給付母子令去。諭失者曰:「爾所失三十定,當在別處,可自尋之。」因叱出,聞者莫不稱善。
15
至元間,有一御史分巡,民以爭田事告之,曰:「此事連年不已,官司每以務停為詞,故遷延之。」御史不曉務停之說,乃諭之曰:「傳我言語開了務者。」聞者失笑。又,至正間,松江有一推官,提牢至獄中,見諸重囚,因問曰:「汝等是正身耶?替頭耶?」獄卒為之掩口。又,一知府到任,村民告里正把持者,怒曰:「以三十七打罷這廝。」若此三人者,鹵莽如此。昔宋仁宗朝,張觀知開封府,民犯夜禁,觀詰之曰:「有見人否?」眾傳以為笑。一語之失,書諸史冊,百世之恥,可不慎歟!
16
至順間,餘與友人送殯,見其銘旌粉書云:「答剌罕夫人某氏。」遂叩其家人云:「所書答剌罕是所封耶?是小名耶?」答曰:「夫人之祖。世祖皇帝收附江南時,引大軍至黃河,無舟可渡,遂駐軍。夜夢一老曰:『汝要過河無船,當隨我來。』引之過去,隨至岸邊,指視曰:『此處可往。』遂以物記其岸。及明日至其處,躊躇間,有一人曰:『此處可往。』想其夢,遂疑其說,上曰:『你可先往,我當隨之。』其人乃先行,大軍自後從之,果然此一路水特淺可渡。既平定,上欲賞其功。其人曰:『我富貴皆不願,但得自在足矣。』遂封之為答剌罕,與五品印,撥三百戶以養之。今其子孫尚存。」餘每以此事叩人,皆未有知者。
17
李朵兒只左丞,至元間為處州路總管。本處所產荻蔗,每歲供給杭州砂糖局煎熬之用。糖官皆主鶻回回富商也,需索不一,為害滋甚。李公一日遣人來杭果木鋪,買砂糖十斤,取其鋪單,因計其價比之官費,有數十倍之遠,遂呈省革罷之。又,箭竹亦產處州,歲辦常課軍器,必資其竹。每年定數立限,送納杭州軍器提舉司,及其到司,跋涉勞苦,何可勝言?而司官頭目箭匠,方且刁蹬,否則發回再換。李公到任,知有此弊,乃申省云:「竹箭固是土產,為無匠人可知,故不登式,乞發遣高手、頭目、匠人來此選擇起解,庶免往返之勞。」從之,迄今無擾。此皆仁政之及民者如此。左丞,唐兀人,漢名希謝,號賀蘭,官至江西左丞。余按周世宗時,王祚為隨州刺史,漢法禁牛革,輦送京師,遇暑雨,多腐壞。祚請班鎧甲之式於諸州,令裁之以輸,民甚便之。適與二事相同,漫書於此,觀者或可觸類而長,則利民之事,足有為也。
18
北庭王夫人舉月思的斤,乃阿憐帖木兒大司徒北庭文貞王之妻也。一日有以馬鞭獻王,製作精最。王見而喜之。鞭主進云:「此鞭之內,更有物藏其中。」乃拔靶取之,則一鐵簡在焉。王益喜,持歸以示夫人,取鈔酬之。夫人大怒曰:「令亟持去。汝平日曾以事害人,慮人之必我害也,當防護之。若無此心,則不必用此。」聞者莫不韙之。
19
阿憐帖木兒文貞王,一日為餘言:「我見說婁師德唾面自乾為至德之事。我思之,豈獨說人,雖狗子亦不可惡它。且如有一狗,自臥於地,無故以腳踢之,或以磚投之,雖不致咬人,只叫喚幾聲,亦有甚好聽處。」
20
脫脫丞相即倚納公,康里人氏,延間,為江浙丞相。有伯顏察兒為左平章,咨保寧國路稅務副使耶律舜中為宣使。一日,平章諭該吏曰:「我保此人,乃風憲舊人,及其才能正當選用。」囑之再三,曰:「汝可丞相前覆說之。」丞相曰:「若說用則便用之,若說選則不必提也。」只分別「用」、「選」二字,言簡而意盡。姑書之,以備言行錄之採擇焉。公又訪知杭州,過浙江,往來者不便,乃開舊河通之。此河錢王時古河也,因高宗造德壽宮,湮塞之。公相視已定,州縣與富豪交通,沮以太歲之說為疑。至日,公自持,一揮而定。往年每行李一擔,費腳錢二兩五錢,今以一擔之費買舟,則十擔一舟能盡,其利可謂博矣。
21
應中甫本,錢唐人,壯年篤志學道,得請仙降筆法,甚驗,每在杭州萬松嶺上同志家為之。過數日,欲設祭將之供,適無錢,降仙告歸。不許,漫以借錢叩之。乃允,降筆云:「適有壑翁平章即賈似道在此,可立約借汝。」遂寫契,以金紙甲馬,同焚爐中,復書曰:「汝二人可往葛嶺相府故居大銀杏樹下,稍西有草一莖,長而秀者,就此處掘之,可得。」二人遂買舟過湖,至其所,不見是草,因以瓦半片,祝之曰:「大仙果有此錢,則當引而去之。」祝畢,其瓦即有動意。中甫乃以手扶瓦,隨其所往,行至樹西,靜視之,果有長草在焉。遂掘深二尺許,唯見粗石屑數塊,餘無他物,因再祝曰:「恐此即是。」瓦卓地應之,遂持以回,復叩仙曰:「此石當何為之?」仙書曰:「當用爐作汁。」二人因借爐投石煉之,少頃,聞爐中如淬水聲,視之,則溜汁下爐,取出皆白銀也。往三橋銀鋪,貨得鈔三十兩,以為祭物用。數月後,因別事忽仙書云:「應生所借之錢,免汝還,有元約,可向爐中取之。」如言而往,爐中撥其灰,則元約止燒去上下空紙,有字者俱在,豈謂無仙耶?中甫儒者也,外貌矍鑠,為人敦篤,有膂力,能手搏,無與敵者。所傳乃劉千和尚之派,每欲以此事教人,非忠孝者不傳,不得其人,遂無傳焉。卒於至正己丑,時年七十有八。
22
至正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松江府上海李君佐偕張四洎同行者六人,過上海浦東待渡。時日已西矣,見一青色雞,朝北立於日上,獨不見其足。李下馬,六人俱拜,佇觀至沒而去。
23
吳巽,字叔巽,嘗應天歷己巳舉,至都對餘言:「某初兩舉皆不第,忽得一夢,有人言:『黃常得時,你便得。』遂改名為黃常,亦不中,即復今名。」至此舉鄉試,乃黃常為本經詩魁,省試則黃常與吳巽榜上並列其名,其吳黃常解據,亦併在篋中。夢之驗有如此者。
24
厲周卿,婺州人,能卜術。天歷間,遊京師。一日,餘寫一上字卜之。厲即本對抄錄,姓名出處之說,皆如見。後一段云:「商量更改事,佳會喜金羊。寅巳同申主,好事喜非常。」其應果在十年後,豈非萬事皆分定也。
25
剌剌拔都兒,乃太平王將佐。後至元三年,殺唐其勢大夫于宮中,外未之覺也。因其餘黨皆在上都東門之外,伯顏太師慮其生變,親領三百餘騎往除之。剌剌望見塵起,疑有不測,乃入帳房中,取手刀弓箭帶之上馬。遇諸途,短兵相接,而以其手刀揮之。將近伯顏太師之馬,而刀頭忽自墜地,遂逃以北,乃追回殺之。且剌刺名將也,豈有折刀之說?後詢其故,乃半月前,此刀曾墜地而折,家人懼其怒,虛裝於鞘中。事非偶然,豈人力可致!
26
徐子方琰至元間,為陝西省郎中。有一路申解到省,內誤漏落一「聖」字,案吏欲問罪,指為不敬。徐公改云:「照得來解內第一行,脫漏第三字,今將元文隨此發去,仰重別具解申來。」前輩存心如此,亦可為吹毛求疵之戒。
27
孫子耕者,杭人,與新城豪民駱長官為友。元統間,駱犯罪,流奴兒幹。孫以友故,送至肇州而回。交誼如此,誠不減古人也。
28
元統間,餘為奎章閣屬官,題所寓春帖曰:「光依東壁圖書府,心在西湖山水間。」時餘山為江浙儒學提舉,寫春帖付男置於山居,則曰:「官居東壁圖書府,家住西湖山水間。」偶爾相符,亦可喜也。
29
韓子中中,曹州定陶人。至正初,為大都路知事。乃父在家,一日忽移家去河六十里。人間其故,答曰:「井水北流,則泉脈近矣,不久當有水患。」未及半年,定陶之地,半為水矣。惟韓公無遺失之患,亦可謂先見之明者。
30
陳雲嶠柏,泗州人,陳平章之孫也。倜儻不羈,人以為「陳顛」稱之。後至元五年,為餘姚州同知,因病求醫於杭。稍愈,值重陽日,遂邀張伯雨及餘,同登高。是時雲嶠寓赤山李叔固丞相先塋,餘二人往焉。乃扶杖遊水樂洞,憩石屋寺前,露坐閒談,雲嶠因自言曰:「我前身僧也,泗州塔寺有住持者,皆名之為老佛,齋戒精嚴。一日呼持者,令作血藏羹,欲食之。侍者曰:『老佛一世持齋,何故有此想?』乃不從。遂怒之,拂袖而去,見陳平章曰:『我特來索血藏羹吃。』平章亦以齋戒為答。佛曰:『元來你也是不了事漢。』平章遂作此羹啖之。即歸寺,乃別大眾而作偈曰:『撞開平屋三層土,踏破長淮一片冰。』遂趺坐而逝。茶毗之日,舁其龕至淮河岸,冰合已久。舉火之次,忽大響一聲,則河冰自裂。時平章在府中,見老佛入於堂。問之,則後堂報生一子,即某也。」言畢,回飲於寓所而散。明日,伯雨送《登高詩》,而景聯有「百年身付黃花酒,萬壑松如赤腳冰」之句,餘和韻云:「方外弟兄存晚節,人間富貴似春冰。」雲嶠曰:「我無冰字,且只以長淮一片冰答之。」不數日,雲嶠告殂,豈非說破話頭而致然也?
31
餘家藏竹龜一,乃古人以老竹片所製,首尾四足,皆他竹外來者。竅小,兩頭倍大,可轉動而不可出,故用縱橫之竹,紋理顯然。背載三截碑牌一,兩側有轉軸十,亦外來之軸。首大腰細。不知何法得入,遍叩匠者,皆莫曉所謂,特以鬼工稱之。
32
餘為太史院官時,吏云:「本院庫中,有漢高祖斬白蛇劍藏焉。」余按晉太康中武庫火,已毀此劍,何緣更有?每欲過目,因循未克。又聞官庫有昭君琵琶,天歷太后以賜伯顏太師妻,今不知何在?又大都鐘樓街富民家,藏宣聖履在焉。
33
膽巴師父者,河西僧也。大德間,朝廷事之與帝師並駕。適德壽太子病斑而薨,不魯罕皇后遣使致言於師曰:「我夫婦以師事汝,至矣!止有一子,何不能保護耶?」師答曰:「佛法譬若燈籠,風雨至則可蔽。若爾燭盡,則燈籠亦無如之何也。」可謂善於應對。
34
餘家藏石子一塊,色青而質粗,大如鵝彈,形差匾。上天然有兜塵觀音像在焉,雖畫者亦莫能及。或加以磨洗,則精神愈出,誠瑞應也。
35
上海縣士人莊蓼塘者,藏書至七萬卷,其子欲售之,買者積年無有,好事者可見其鮮。
36
餘外祖英德路治中馮公世安,園中茶花一本,其花瓣顏色十三等。固雖出人為,亦可謂善奪造化之功者。
37
餘任太史同僉,特旨令知天象事。後至元六年七月朔,靈臺郎張某來請,甚急。及同到院,則李院使者肅衿以待,曰:「夜來景星見,此祥兆也。可即往奏,聞我輩當有厚賜。」餘乃以奏目畫圖考之志書,殊異。餘曰:「雖見於晦日,形則少異。且景星之現,當有醴泉出,鳳凰來,朱草生,慶雲至,而相副之。今陝西災疫,腹裏盜賊,福建反叛,恐非所宜,何天道相反如是耶?」李公之意頗堅,折之不已。餘曰:「今見者惟靈臺監候六人也,萬一或有,天下共見之凶兆當何如耶?」遂答曰:「伺再見即聞。」乃止。越九日,太白經天。由是言之,凡事不可造次也如此。
38
餘幼侍坐於趙子昂學士席間,適寫神,陳鑒如持趙公影草來呈。公援筆與之自改,且言所以未然之故。筆至唇,乃曰:「何以謂之人中?若以一身之中言之,當在臍腹間,指此名之曰中,何也?蓋自此而上,眼、耳、鼻皆雙竅,自此而下口洎二便皆單竅,成一泰卦耳,由是之故,因以此名中也。」滿座為之敬服。
39
皇元累朝即位之初,必降詔誕布天下。惟西番一詔,用青絲,粉書詔文,繡以白絨,穿珍珠網於其上,寶用珊瑚珠蓋之。如此齎至其國,張於帝師所居殿中,可謂盛哉。
40
銅虎符,好事之家多珍藏者,不過或左或右,止存一邊。獨餘家所藏,全體具在,背上各有篆書某處發兵符一行,腹下真書十干,唯「戊」、「癸」二字合全,餘八字皆半於腹內,作牝牡五竅斗合之。古人關防之密如此!余因見河南盜殺省臣之事,屢欲以此言之,事乃不偶。且深藏以待舉行,當致諸有司,以取制作之度。
41
瞿運使霆發,上海巨室也。嘗有貧士偽作張文質運使書,持以干公。公得書,即命乾者以鈔三定助行。乾者知其偽,沮之未與。越數日,貧士復見公於轎前,公乃駐轎,命即取五定,加以溫言,慰而遣之。乾者白其語於公。公曰:「汝知之乎?人何不作書干你?何怪之有?」聞者咸服其度量云。
42
於至元六年二月十五日夜,御前以牙牌宣入玉德殿,親奉綸音。黜逐伯顏太師之事,首以增糶官米為言。時在側者,皆以為迂。曰:「城門上鑰,明日不開,則米價湧貴,城中必先哄噪,抑且使百姓知聖主恤民之心。伯顏虐民之跡,恩怨判然,有何不可?」上允所奏,命世傑班殿中傳旨於省臣,增米鋪二十,鈔到即糶。都城之人,莫不舉手加額,以感聖德。
43
大都長春宮有桃核半個,其大如掌,至今以為常住鎮庫之物。余嘗觀之,誠希有也!蟠桃之說,寧或果有之乎?古者王遇仙,與桃核,大如斗,磨而服之,愈疾延年。今則未聞也,桃核扇之說,是其類耳。
44
不魯罕皇后出居東安州日,其地多蛙,朝夕喧噪不已,苦其煩聒,乃遣人喻旨令止之。眾蛙為之屏息,迄今蛙不鳴,亦異事也。
45
嘗以簡易小日晷,進之於上。其大不過三寸許,可以馬上手提測驗,深便於出入。上命太史院官,重為校勘,比之江浙日晷,多半刻。再以上都校之,又長半刻。南北地勢不同者如此。
46
至元四年,因伯顏太師稱壽,百官填擁中丞。耿煥年邁,顛躓於地,踏傷其脅而出。
47
至元年間,阿憐帖木兒大司徒知經筵事,乃子沙剌班亦為奎章閣侍書學士、兼經筵官。班公以父子辭避之,上終不允所請,乃並列焉。
48
至正七年,社稷署太祝張從善,都城巨室也,方四十,即致仕。嘗預營壽室,解石版為穴門。石中忽有紋,成松石,雖繪畫者不如也。觀者填門,因以為碑,而置墳墻之中。翰林學士歐陽元、侍講學士揭俁斯皆為壽松記,刻石以表瑞。後附致碑本,示餘求詩,漫以一絕賦之曰:「舉世紛紛名利間,達生輕祿古今難。天生瑞兆為君壽,寄我山中作畫看。」
49
鮮于伯機樞,一日宴客,呼名妓曹娥秀侑尊。伯機因入內典饌未出,適娥秀行酒,酒畢,伯機乃出。客曰:「伯機未飲酒。」娥秀亦應聲曰:「伯機未飲。」座客從而和之曰:「汝何故亦以伯機見稱?可見親愛如是。」遂佯怒曰:「小鬼頭焉敢如此無禮?」娥秀答之曰:「我稱伯機固不可,只許你叫王羲之乎?」一座為之稱賞。
50
上海縣農家,一老嫗被雷擊死,少頃復蘇,里中咸往視之,問其故。嫗云:「唯聞錯了,餘無所見。」時口中有藥一丸,尚存,因吐出手中示人。鄰人俞生者,奪而吞之。越一年,俞生病喉,痛數載。一日,因怒咳痰於地,聞有聲,乃撥痰尋之。內有一物,狀如李核,光瑩而黃色,以斧鑿擊之不碎。喉痛遂止。
51
杭州鹽商施生者,至正八年,其家豬欄中母豬自啖其子,喂豬者往箠之,忽為人語曰:「因你不喂我,自食我子,干你何事?」喂豬者大驚,往報施生。生往視之,傍觀者或曰「可殺」,或曰「貨之」。豬復言曰:「我只少得你家三十七兩五錢,賣我還你便了,何必鬧?」遂賣之,果得三十七兩五錢而止。古有中宵牛語之說,誠不誣也。
52
沙刺班學士者,乃今上之師也,日侍左右。一日體倦,於便殿之側偃臥,因而睡濃。上自以所坐朵兒別真即方褥也,親扶其頭而枕之。又,班公嘗於左額上生小癤,上親於合缽中,取佛手膏,攤於紙上,躬自貼之。比調羹之榮,可謂至矣。
53
鑌鐵胡不四,世所罕有,乃回回國中上用之藥,製作輕妙。餘每詢之鐵工,皆不能為也。今歸平江巨室曹氏。
54
闊闊歹,平章之次妻,高麗人也,寡居甚謹。其子拜馬朵兒赤知。伯顏太師利其家所藏答納環子,遂以為獻。伯顏即與聞之於上,乃傳旨令收繼之高麗者,款以善言。至暮,與其親母逾垣,削髮而避之。伯顏怒,奏以故違聖旨之罪,遂命省臺洎侍正府官鞫問之。奉命唯務鍛煉,適有侍正府都事帖木兒不花漢名劉正卿者,深為不滿。時問事中秉權者闊里吉思國公,正卿朝夕造其門,委曲致言曰:「誰無妻子,安能相守至死?得守節者,莫大之幸,反坐之罪,非盛事也。」遂悟而止。正卿,蒙古人,廉直寡交,家貧至孝,平日未嘗嬉笑,與餘至契。公退,必過門言所以,故知此為詳。至正初,拜御史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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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六年冬仲,皇帝親祀太廟。期迫,創製袞冕,猝不能辦。適有英廟元製二副,已用一副,未經用者一副,見存,皆以舊物為不宜而沮之。惟餘與歐陽學士所言相同,解之曰:「若以此物為不宜,則玉璽、宮殿、龍床,未嘗更易,何獨以此為忌也?」眾議遂息,乃獨易一中單,餘皆就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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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密院同知帖木達世。後至元六年,中書右丞缺,眾議欲以某人為之。近侍世傑班,力以帖木達世為薦,至甚懇切。上乃允其請。後累遷官至左丞相,卒不知世傑班之舉。班亦未嘗齒及之,可謂厚德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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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七年,餘至鶴砂,訪舊館於草堂張梅逸之家,因動問梅逸去年得疾之由,後服何劑而愈。曰:「始因氣而得之,方當危困之際,忽於清旦,似夢非夢,有神語之曰:『一聞異事,其病立差。』次日,婿偕門僧來問疾,語及場前龍降一事,極其異常。聞之矍然,疾乃如失。」予因問所以異。「有鄉中豪強之家,平日恃富凌貧,靡所不為,累挾官勢,排陷平人者多矣。先一日,有佃戶來訴:『作商,為人所負,欲報之。』其主因呼場吏欲誣以在逃灶戶藏於其家,而擠陷之。吏曰:『若然,必破其家,非陰騭事。』不允。固啖以利,吏亦不從。乃遣爪牙名某者,往迫之。吏不得已,許以來日從事。是日忽二龍降於豪強之家,凡廳堂所有床椅、窗戶,皆自相奮擊,一無完者。攝一舟,決頤如口,銜於爪牙者當門之檻,牢不可脫。訟者之舟,攝覆平地。謀訟者,壓折左肱,幾死。龍所過之地,作善之家,分毫無犯。凡平日之強梁者,多破產焉。豪強尋亦遭訟,今漸費蕩。」嗚呼!龍之有神,古所聞也;龍能彰善癉惡,古所未聞也。愚民自以為天道冥冥。今觀斯事,神豈遠乎哉?聞之者足以為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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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三年七月十八日,中書省奏准禁捕禿鶖。蓋因揚州淮安管內蝗蟲為害,忽有禿鶖五千餘,恬不懼人,以翅打落蝗蟲,爭而食之。既飽,吐而再食,遂致消弭。迄今著於禁令,載之《至正條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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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顏太師所暑官銜曰:「元德、上輔、廣忠、宣義、正節、振武、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秦王、答剌罕、中書右丞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監修國史、兼徽政院侍正,昭功萬戶府都總使,虎符威武阿速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忠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奎章閣大學士、領學士院、知經筵事、太史院、宣政院事,也可千戶、哈必陳千戶達魯花赤,宣忠斡羅思扈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提調回回、漢人司天監、群牧監、廣惠司、內史府左都威衛使司事、欽察親軍都指揮使司事、宮相都總管府、領太禧宗院、兼都典制神御殿事、中政院事、宣鎮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提調宗仁蒙古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事、提調哈剌赤也不干察兒領隆祥使司事。」計二百四十六字,此係至正五年五月所署之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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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舜臣天助,汴人,世為名醫,博學多能,尤精於天文之書。至順間,為永福營膳司令,嘗與餘言:「影堂長明燈,每燈一盞,歲用油二十七個,此至元間官定料。例油一個,該一十三斤,總計三百五十一斤。連年著意攷之,乃有餘五十二斤。則日晷之差短明矣。」永福營膳司所掌,青塔寺影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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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初,建奎章閣於西宮興聖殿西廊,擇高明者三間為之。南間以為藏物之所;中間學土諸官候直之地;北間南向中設御座,兩側陳設祕玩之物,命群玉內司掌之。閣官署銜,初名奎章閣學士,階正三品,隸東宮屬宮。後文宗複位,乃升為奎章閣學士院,階正二品;置大學士五員,並知經筵事;侍書學士二員,承制學士二員,供奉學士二員,並兼經筵官幕職;置參書二員、典簽二員,並兼經筵參贊官;照磨一員、內掾四名,內二名兼檢討;宣使四名,知印二名、譯吏二名、典書四名。屬官則有群玉內司。階正三品;置監群玉內司一員、司尉一員、亞尉二員、僉司二員、典簿一員、令史二名、典吏二名、司鑰二名、司膳四名、給使八名,專掌祕玩古物。藝文監,階正三品;置太監兼檢校書籍事二員、少監同檢校書籍事二員、監丞參檢校書籍事二員,或有兼經筵官者,典簿一員、照磨一員、令史四名、典吏二名,奪掌書籍。鑒書博士司,階正五品;置博士兼經筵參贊官二員、書吏一名,專一鑒辨書畫。授經郎,階正七品;置授經郎兼經筵譯文官二員,專一訓教怯薛官大臣子孫。藝林庫,階從六品;置提點一員、大使一員、副使一員、司吏二名、庫子一名,專一收貯書籍。廣成局,階從七品;置大使一員、副使一員、直長二員、司吏二名,專一印書籍。已上書籍,乃皇朝祖宗聖訓,及番譯御史箴次《元通制》等書。特恩創製牙牌五十,於上金書奎章閣三字,一面篆字,一面蒙古字、畏吾兒字,令各官懸佩,出入無禁。學士院凡與諸司往復,惟札送,參書廳行移。又命侍書學士虞集,撰《奎章閣記》,文宗御書刻石禁中。先時燕帖木兒太平王為丞相,繫銜署奎章閣大學士領學士院事,後伯顏秦王為丞相,繫銜亦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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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章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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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統既正,海內定一,乃稽古右文,崇德樂道。以天歷二年三月,作奎章之閣,備燕閒之居,將以淵潛遐思,緝熙典學。乃置學士員,俾頌乎祖宗之成訓,毋忘乎創業之艱難,而守成之不易也。又俾陳夫內聖外王之道,興亡得失之故,而以自儆焉。其為閣也,因便殿之西廡,擇高明而有容,不加飾乎採斲,不重勞於土木,不過啟戶牖以順清煥,樹庋閣以棲圖書而已。至於器玩之陳,非古制作中法度者,不得在列。其為處也,跬步戶庭之間,而清嚴邃密。非有朝會祠享時巡之事,幾無一日而不御於斯。於是宰輔有所奏請,宥密有所圖回,諍臣有所繩糾,侍從有所獻替,以次入對,從容密勿,蓋終日焉。而聲色狗馬,不軌不物者,無因而至前矣。自古聖明睿知,善於怡心養神,培本浚源,泛應萬變而不窮者,未有易乎此者也。蓋聞天有恆運,日月之行不息矣;地有恆勢,水土之載不匱矣;人君有恆居,則天地民物有所係屬而不易矣。居是閣也,靜焉而天為一,動焉而天弗違。庶乎有道之福,以保我子孫黎民於無窮哉!至順辛未孟春三日,御書於奎章閣。被賜墨本,特以天歷、奎章二寶印識於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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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昔寶赤即養鷹人也,每歲以初按海青,獲頭鵝者即天鵝也,賞黃金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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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貴由赤即急足快行也,每歲試其腳力,名之曰放走。監臨者封記其髮,以一繩攔定,俟齊去繩走之。大都自河西務起至內中,上都自泥河兒起至內中。越三時,行一百八十里,直至御前稱萬歲禮拜而止。頭名者賞銀一定,第二名賞段子四表裏,第三名賞二表裏,餘者各一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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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治二年,江西廉訪僉事哈剌、書吏畢宗遠、奏差陳汝楫,巡按至瑞州路。一日看卷之際,僉事見鼓樓上紅衣人往來,問他人皆不見之。少頃,雷雨大作,電光直入廳事,旋繞隨至卷所。宗遠亟踰杈欄而出,髭鬢悉為雷火所燎。文卷被羊角風挈去,旋入雲霄,竟不知落於何處?陳汝楫擊死於地。泰定間,宗遠侍父畢敬之來松江,為庸田使親言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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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七年八月十二日,上海浦中午潮退,未幾復至,入皆異之。費子偉萬戶親與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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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下砂場第四灶鹽丁顧壽五妻王氏,始笄適顧,生子女五人。至大辛亥,復有孕,及期臨蓐,七日不娩,仍如故,腹亦不加長,每囑之家人曰:「我死後焚我,勿待盡,必取腹中物視之,以明此疾何也?」至正庚寅十月二十五日,因胎動腹痛而死。越二日,火化,家人果取物視之,則胞帶纏束甚緊,剖之,乃一男胎,其肋骨如鐵之堅。計之懷胎,四十年矣。其婦甲戌生,死年七十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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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間,別怯兒不花為江浙丞相,盡以本省所管土人,不得為掾史。時左丞佛住公曰:「若如此回避,則都省掾,當以外國人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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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間,乃顏叛,以其餘黨徙居於慶元之定海縣。延初,倚納脫脫公為江浙丞相,其黨人屢以水土不安,乞遷居善地,訴之不已。公曰:「汝輩自尋一箇不死人的田地來說,當為汝遷之。」遂絕其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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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曼碩學士,有《題秋鴈詩》云:「寒向江南暖,飢向江南飽。莫道江南惡,須道江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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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每見於大二小三之說,蓋為前月小,則後月初三見;前月大,則初二日見。至正七年九月小,忽十月初二日已見。漫識於此,以問諸保章,忠歷法之差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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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七年丁亥十二月朔旦,虹見於西北,竟天至東南,少頃微雨。是歲九月二十四日,至十月初一日,五日驟雨,雷電大作。初二日大風,極冷而止。變在嘉興城中,未知他郡同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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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戊子小寒後七日,即十二月望,申正刻,四黑龍降於南方雲中取水,少頃又一龍降東南方,良久而沒。俱在嘉興城中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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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戊子正月十八日,錢塘江潮,比之八月中潮倍之數丈。沿江民舍,皆被不測之漂,一時移居者甚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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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見聞志》載張文懿公有玉畫叉,餘家藏有古玉畫叉一枚,是非文懿公之物耶?姑識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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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屢為灤京之行,每宿於李老峪酒肆。其家比之他屋,稍寬敞焉。其屋東大楣中,發一靈芝,莖長三尺餘,斜倚其上,人以為常。及餘山居,寶雲山上不時生芝,不以為奇。餘思大成殿瑞芝,及宋徽宗時進芝稱賀。以此觀之,何足為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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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益陽州,每有人夜半忽自相打,莫曉所謂,名之曰沙魘。土人知此證者,唯以冷水澆潑,稍定,以湯水飲之,徐徐方醒。二三日只如醉中,不知者殊用驚駭。上海縣達魯花赤兀訥罕,至正初,為本州同知。因造漆器匠者八人,一夕作鬧,親歷此事。嘗與餘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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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辛卯十一月癸酉冬至後三日,即二十七日,夜雨。至四更時,霹靂雷電大作,其雨如注,天明乃止。時僑居松江下砂,後聞十二月初二日,杭州又復雷電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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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方琰為浙西憲使,南臺札付為根捉朱九即朱張之子,行移海道府。回文言往廣州取藤去了,以此回憲司。再行催發。海道府復云:「已在大都。」臺復駁前後所申不一,取首領官吏招伏繳申。徐公乃云:「先言遠而後言近,遠者虛而近者實,依實而申焉,敢不一?所據取招一節,乞賜矜免。」臺官為之愧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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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錢塘貧士也。國初時,尚在。鬻故書為業,尤精於碑刻,凡博古之家所藏,必使之過目。或有贗本,求一印識,雖邀之酒食,惠以錢物,則毅然卻之。餘生晚矣,失記其顏貌。先父樞密洎姻家應中父常稱道之,漫書於此,以礪仕宦者之志云。餘家藏萬年宮碑陰題名,後有李和鑒定石刻印識,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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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醞蒲萄酒,有至元大德間所進者尚存,聞者疑之。余觀西漢《大宛傳》,富人藏蒲萄酒萬石,數十年不敗,自古有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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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見聞志》載唐刺史王倚,有筆一管,稍粗於常用。筆管兩頭各出半寸,中間刻《從軍行》一鋪,人馬毛發、亭臺遠水,無不精絕;每一事刻從軍詩兩句,似非人功。其畫迹若粉描,向明方可辨之,云用鼠牙彫刻。《崔鋌文集》有《王氏筆管記》,其珍重若此!余嘗聞大都鐘樓街富室王氏有玉箭桿,圓環一如缽,遮環之狀差小,上《碾心經》一卷。及聞先父樞密言:「曾見竹龜一枚,制作與餘所藏相同。但其碑牌中,以烏木作牌,象牙為字,嵌《孝經》一卷於其上。其碑不及一食指大。」以此觀之,二物尤難於筆管多矣!人皆以為鬼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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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陽雜俎》載齊日升養櫻桃,至五月中,皮皺如鴻柿不落,其味數倍,人不測其法。今西京每歲冬至前後,進花紅果子,色味如新。其地酷寒,比之內地尤難收藏。誠可珍也!余屢拜賜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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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一年夏,餘於松江普照寺僧房,見一弊帚開花。僧云:「此帚已七八年矣。」今似此者甚多。嘉興路儒學閽人陶門者,其家磨上木肘,忽發青條,開白花。時應才為學正,陶持以示其家人吳江州。分湖陸孟德言其鄰鐵匠龐氏者,其家一柳舂坫鐵砧十餘年,今歲忽發長條數莖,如葦帚開花,皆以為常。余觀《宋史?劉光世傳》,光世以枯桔生穗,聞於朝。帝曰:「歲豐人不乏食,朝得賢輔佐,軍有十萬鐵騎,乃可為瑞,此外不足信。」時建炎三年也。以時事觀之,豈非草木之妖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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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世榮,字國器,錢唐人。後至元丙子,為行金玉府副總管。有匠者慢工,案具而恕之。同僚詢其故,羅曰:「吾聞其新娶,若撻之,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口舌之餘,則有不測之事存焉。姑置之。」余按宋曹彬知徐州日,有吏犯罪,既具案,逾年而杖之。人莫知其故,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婦為不利而朝夕笞詈之,使不能自存。吾故緩其事,然法亦未嘗屈焉。」二事適相符,併識於此,抑仁人之用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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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吾兒僧閭閭,嘗為會福院提舉,乃國朝沙津愛護持漢名總統南的沙之子,世習二十弦即箜篌也,悉以銅為弦。餘每叩樂工,皆不能用也。唐人賀懷智,以雞筋為弦;歐陽文忠公詩,杜彬皮作弦。後人多疑之。以此觀之,或者亦可為爾。銅弦則餘親見聞也。庸田監司左答那失里,乃閭閭之親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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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進士薩都剌天錫宮詞:「深夜宮車出建章,紫衣小隊兩三行。石闌干畔銀鐙過,照見芙蓉葉上霜。」人莫不膾炙之,予以為擬宋宮詞則可。蓋北地無芙蓉,宮中無石闌干。擎執宮人紫衣,大朝賀則於侍儀司法物庫關用,平日則無有也。宮車夜出,恐無此理。又《京城春日詩》:「燕姬白馬青絲韁,短鞭窄袖銀鐙光。御溝飲馬不回首,貪看柳花飛過墻。」國朝有禁御溝不許洗手飲馬,留守司差人巡視,犯者有罪。故宋顯夫《御溝詩》,有「行人不敢來飲馬,稚子時能坐釣魚」之句,可謂紀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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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設內八府宰相八員,悉以勳貴子弟為之。祿秩章服,並同二品,例不受宣,唯奉照會禮上寄位於翰林院官掃鄰即宮門外會集處也。所職視草制詞,如詔赦之文,又非所掌。院中選法雜行公事,則不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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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山居,西瀕湖,有養樂園,乃賈似道之故居,今則江州路同知西域人居之。至正九年夏,其家生一雞駢首,惡而棄之於水。十二年,紅巾毀其屋,殘其家,亦妖孽之先兆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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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間,回回富商以紅剌一塊,重一兩三錢,中之於官,估直十四萬定。嵌於帽頂之上,累朝每於正旦與聖節大宴則服用之。嘗拜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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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癸已冬,上海縣十九保村中,雞鳴不鼓翼。民謠曰:「雞啼不拍翅,鴉鳥不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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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中有「錄囚」,《唐書》中有「慮囚」。《集韻》載:「錄,音力倨切。」分曉是「錄囚」,其義且明白,蓋北音「錄」為「慮」。高麗人寫私書,皆以鄉音作字,中國人觀之,皆不可知。余嘗見「絛環」二字,寫作「唾環」餘皆類此。《唐書》一時書手誤寫,後人因而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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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間,都城有禁,不許倒提雞,犯者有罪。蓋因仁皇乙酉景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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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末年,尚有火禁。高彥敬克恭為江浙省郎中,知杭民藉手業以供衣食,禁火則小民屋狹,夜作點燈,必遮藏隱蔽而為之,是以數致大患,甚非所宜,遂弛其禁。杭民賴之以安。事與廉叔度除成都火禁之意一也。餘因書之,俾後人知公之德政利人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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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間,伯顏太師擅權,盡出太府監所藏歷代舊璽,磨去篆文,以為鷹墜,及改作押字圖書,分賜其黨之大臣。獨唐則天一璽,玉色瑩白,製作一如官印,璞僅半寸許,不可改用,遂付藝文監收之。一時閣老諸公,皆言則天智者,特以其把手高聳於上,璞薄而文深,使後人不可改作,固能存之。國朝凡官至一品者,得旨則用玉圖書押字。文皇開奎章閣,作二璽,一曰天歷之寶,一曰奎章閣寶,命虞集伯生篆文。今上皇帝作二小璽,一曰明仁殿寶,一曰洪禧,命篆文。洪禧小璽,即所上進者。其璞純白,上有一墨色龜紐,觀者以為二物相聯,實一段玉也。上頗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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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能參政,《題一錢太守廟詩》云:「劉寵清名舉世傳,至今遺廟在江邊。近來仕路多能者,學得先生要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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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文定王沙剌班,號山齋,字敬臣,畏吾人,今上皇帝之師也。上嘗御書「山齋」二大字賜之。至元庚辰,為中書平章。一日,公退,為餘言曰:「今日省中有一江西省咨,曾某告封贈者。吏胥作弊,將曾字添四點,以為魯字,中間亦有只作曾字者,欲折咨之。」餘曰:「即照行止簿,便可明也。」簿載曾姓相同,吏弊顯然。僚佐執以為疑。公曰:「為人在世,得生封者幾人?何況區區七品虛名,又非真授。縱使不是,改亦何妨?若使往返,非一二年不可,安知其可待否?且交為父母者,生拜君恩,不亦悅乎?」力主其說而行之,誠可謂厚德君子也!余觀《中興系年錄》載:「魏工字邦達,為考功員外郎,選案不存。吏緣為姦,川陝官到部者,多以微文沮抑,往返輒經年。工請細節不圓處,悉先放行,人以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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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坊司、儀鳳司,舊例依所受品級,列於班行,文皇朝令二司官立於班後。至正初,儀鳳司復舊例,教坊司迄今不令入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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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有能祈雨者,輒以石子數枚浸於水盆中玩弄,口念咒語,多獲應驗。石子名曰鮓答,乃走獸腹中之石,大者如雞子,小者不一,但得牛馬者為貴,恐亦是牛黃、狗寶之類。
101
國朝有禁,每歲車駕巡幸上都,從駕百官,不許騎坐騸馬,唯騎答罕馬答罕,二歲駒也延祐間,拜往丞相嘗騎騾子出入。今則此禁稍緩。
102
至正元年四月十九日,杭州火災,總計燒官民房屋、公廨、寺觀一萬五千七百五十五間。六所七披民房計一萬三千一百八間,官房一千四百二十四間,六所七披寺觀一千一百三十間,功臣祠堂九十三間。被災人戶一萬七百九十七戶,大小三萬八千一百一十六口。可以自贍者,一千一十三戶,大小四千六十七口。燒死人口七十四口,每口給鈔一定,計七十四定。實合賑濟者,計九千七百八十四戶,大口二萬二千九百八十三口,每口米二斗,計米四千五百八十一石八斗;小口一萬一千六十六口,每口米一斗,計米一千一百六石六斗,總計米五千六百八十八石四斗。時江浙行省只力瓦歹平章移咨都省云:「光祿大夫江浙平章政事,切念當職,荷國榮恩,受寄方岳,德薄才微,不能宣上德意,撫茲黎民。到任之初,適值闕官獨員,署事一月有餘,政事未修,天變遽至。乃四月十九日丑寅之交,災起杭城,自東南延上西北,近二十里。官民閭舍,焚蕩迨半,遂使繁華之地鞠為蓁蕪之墟。言之痛心!孰任其咎?衰老之餘,甘就廢棄;當此重任,深愧不堪。已嘗移文告代,未蒙俞允,誠不敢久稽天罰,以塞賢路。謹守職待罪外,乞賜奏聞,早為注代,生民幸甚。」明年四月一日,又復火災。宋治平三年正月己卯,溫州火燒民屋一萬四千間,死者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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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夏義士者,乃甲戶也。其家房門上,有一西番塔影,蓋松江無西番塔,不知此影從何而得?人以為異。《酉陽雜俎》云:「揚州東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影翻則如此。又沈存中以謂大抵塔有影必倒。陸放翁云:「予在福州見萬壽塔,成都見正法塔,蜀州見天目塔,皆有影,亦倒也。」然塔之高如是,而影止三二尺,纖悉皆具;或自天窗中下,或在廊廡間,亦未易以理推也。以上之說,因其塔所見影。然松江無此塔而有影見者,其理又不可得而究之。予嘗遊平江虎丘寺,閣上檻窗下裙板中,有一節孔,閣僧以紙屏照之,則一寺殿宇廊廡悉備見於屏上,其影皆倒。餘山居與保叔塔鄰峰也,朔、望點燈之夕,遇夜觀之,一塔燈光倒插於段橋湖中。大抵塔影皆倒,沈存中之說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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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開科舉以來,唯至正戊子舉王宗哲元舉,鄉試、省試、殿試皆中第一,稱之曰三元。宋自仁宗慶歷復明經科,稱三元者王岩叟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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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徹都郯王、帖木兒不花高昌王二公被害,都人有垂涕者;伯顏太師被黜,都人莫不稱快。《筆記》載:「張德遠誅范瓊於建康獄中,都人皆鼓舞;秦檜殺岳飛於臨安獄中,都人皆涕泣。」是非之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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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檜孫女,封崇國夫人。愛一獅貓,忽亡之,立限令臨安府訪求。及期,貓不獲,府為捕繫鄰居民家,且欲劾兵官。兵官皇恐,步行求貓。凡獅貓悉捕致,而皆非也。乃賂入宅老卒,詢其狀,圖百本於茶肆張之。府尹因嬖人祈懇,乃已。至正十五年,浙憲貼書盧姓者,忽失一貓,令東北隅官搜捕之。權勢所在,一至於此,可不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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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統間,革去群玉內司,併入藝文監,通掌其事,監官依怯薛日數更直於奎章閣。蓋群五內司所管寶玩,貯於閣內。時揭曼碩為藝文監丞,寓居大都雙橋北程雪樓承旨故廨,到閣中相去十數里之遙。揭公無馬,每入直必步行以往,比之僚吏,又且早到晚散。都城友人,莫不以此為言。一日揭公為餘言曰:「我之不敢自慢入直者,亦有益也。近日在閣下,忽傳太后懿旨,問:『閣中有誰?』復奏:『有揭監丞。』再問:『莫非先帝時揭先生耶?』遂賜酒焉。又一日,再問是某,以古玉圖書一令辨之。詳注其文而進,亦賜酒焉。」是時閣下悄然,餘者皆是應故事而已。多有累怯薛不入直者,此公晴雨必到,終日而散。後十餘年,予歸老西湖上,每遇同志之友,清談舊事,屢及此者,莫不以長厚老成稱之。余觀《歸田錄》載:「樞密王疇之妻,梅鼎臣女也。景德初,夫人入朝德壽宮,太后問:『夫人誰家子?』對曰:『梅鼎臣女。」太后笑曰:『是聖俞家乎?』」由是始知聖俞名聞於宮禁也。揭公之際遇,尤可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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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大夫因其聞見之廣,反各有所偏,致有服丹砂者,服涼劑者。服丹砂者為害固不待言,餘以目擊服涼劑者言之。友人柯敬仲、陳雲嶠、甘允從三人,皆服防風通聖散,每日須進一服以為常。一日皆無病而卒,豈非涼藥過多,銷鑠元氣殆盡,急無所救者歟?可不戒之!《老學庵筆記》載:「石藏用,名用之,高醫也。嘗言今人稟受怯薄,故案古方用藥,多不能愈病。非獨人也,金石草木之藥,亦皆比古力弱,非倍用之,不能取效。故藏用喜用熱藥得謗,至有藏用擔頭三鬥火,人或畏之。惟晁之道悅其說,故多服丹藥,然亦不為害。後因伏石上書丹,為石冷所逼,得陰毒傷寒而死。蓋因丹氣熱毒所攻,終為所服丹藥過多之故也。」視過服涼劑者,亦由是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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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玉壺作《上都詩》云:「上都五月雪飛花,頃刻銀妝十萬家。說與江南人不信,只穿皮襖不穿紗。」餘屢為灤陽之行,每歲七月半,郡人傾城出南門外祭奠,婦人悉穿金紗,謂之賽金紗,以為節序之稱也。
110
平江漆匠王□□者,至正間,以牛皮製一舟,內外飾以漆,拆卸作數節,載至上都,游漾於灤河中,可容二十人。上都之人未嘗識船,觀者無不歎賞。又嘗奉旨造渾天儀,可以拆疊,便於收藏,巧思出人意表,可謂智能之人。今為管匠提舉。
111
凡有顛搏、刀斧傷者,但以帶鬚葱炒熟搗爛,乘熱敷患處,速愈,頻換熱者尤妙。
112
凡有風狗、毒蛇咬傷者,只以人糞塗傷處,極妙。新糞尤佳,諸藥皆不及此。
113
破傷風能死人,用桑條如箸長者十數莖,閣起,中用火燒,接兩頭滴下樹汁,以熱酒和而飲之,可愈。
114
集賢大學士王彥博約為副樞日,有兄弟爭襲萬戶者,弟有父命,兄不肯讓,二十餘年而不能決。公曰:「父命行之一家,君命施之天下。」遂令其兄襲之。又英廟為東宮,禮上樞密使,例須新製鋪陳,事畢,工部復欲取發還官。回文皆不為准,公為副樞首,回此文曰:「照得上項鋪陳,難同其餘官物。本院除己尊嚴安置外,行下都事廳回呈。」遂絕其事。又湖廣省咨:「蠻洞相殺,合調軍馬征之。」公回咨云:「蠻夷相仇,中國之幸。行下合屬,固守邊防,毋得妄動軍馬。」公之所行,大概如此,姑識其一二云。公泰定、天歷間,為三老商議中書省事。
115
至元間,伯顏太師擅權,諂佞者填門。略舉其尤者三事,漫識於此,餘者可知矣。有一王爵者驛奏云:「『薛禪』二字,往日人皆可為名,自世祖皇帝尊號之後,遂不敢稱。今伯顏太師功德隆重,可以與『薛禪』名字。」時御史大夫帖木兒不花,乃伯顏之心腹,每陰嗾省臣欲允其奏。近侍沙剌班學士,從容言曰:「萬一曲從所請,大非所宜。」遂命歐陽學士、揭監丞,會議以「元德上輔」代之,加於功臣號首。又典瑞院都事□□建言:「凡省官提調軍馬者,必佩以虎符。今太師功高德重,難與諸人相同,宜造龍鳳牌,以寵異之。」遂製龍鳳牌三珠,以大答納嵌之,飾以紅剌鴉忽雜寶,牌身脫鍛,元德上輔功臣號字,嵌以白玉。時急無白玉,有司督責甚急。緝聞一解庫中有典下白玉朝帶,取而磨之。此牌計直數萬定,事敗毀之,即以其珠物給主,蓋厥價尚未酬也。又京畿都運納速剌言:「伯顏太師功勳冠世,所授宣命,難與百官一體,合用金書,以尊榮之。」宛轉數回,遂用金書「上天眷命皇帝聖旨」八字,餘仍墨筆,以塞其望。明年黜為河南左丞相,行事之夕,雖紙筆亦不經省房取用,恐泄其事,遂於省前市鋪,買札付紙寫宣與之。余嘗以否泰之理,灼然明白,因舉似於用事者,可不戒歟!梁冀跋扈,止不過比鄧禹、蕭何、霍光而已;曹操之僭,固不容誅。薛禪之說,又過於九錫多矣。
116
餘家人病瘧,鄰家有藏雷斧者,借授病人禳之。其斧如石,若斧狀,腦差薄而無孔,恐是楔爾,正與《筆談》所說相同。
117
至元己卯四月,黃霧四塞,頃刻黑暗,對面不見人,油坊售之一空。餘於都城親歷此事,古有書昏,恐若此也。
118
至正十二年壬辰七月初十日,徽賊入寇杭城。時樊時中執敬為浙省參政,亟出禦賊,北行至歲寒橋遇害。先浙省以杭州路總管寶哥惟賢攝參政,調守禦崑山之太倉,領軍而往,駐於昆山舊州山寺。離太倉州治三十餘里,終於不往。聞寇至,遂遁匿於杭之寓舍。適值賊破杭,乃挈家潛於西湖舟中。越三日,鄰居無賴之徒,利其所將。恐之,遂與次妻□氏,連結其衣袂溺水而死。時潭州路總管魯至道,作二詩挽之,以寓褒貶之意,漫書於後。
119
○《挽樊時中參政》
120
主將無謀拂眾情,賢參有志惜言輕。狐群衝突成妖孽,黔首驚惶望太平。奮志從軍全節義,殺身殉國顯忠誠。歲寒橋下清泠水,夜夜空聞哽咽聲。
121
○《挽寶哥參政》
122
香魂後骨墮深淵,無智無謀亦可憐。妖寇猖狂如有祟,生民凋瘵似無天。芳名苟得千年在,死節應當二日先。欲向西湖酹尊酒,淒風冷雨浪無邊。
123
至元十三年丙子正月廿二日,伯顏丞相入杭城。月廿二日,起發宋三宮赴北。四月廿七日,到上都。五月初二日,拜見世祖皇帝。十一日,命幼主為檢校大司徒、開府儀同三司,進封瀛國公。十二日,內人安康朱夫人、安定陳才人,又二侍兒,失其姓氏,浴罷,肅襟閉門,焚香於地,各以抹胸自縊而死。解下,衣中有清江紙書一卷云:「不免辱國,幸免辱身。不辱父母,免辱六親。藝祖受命,立國以仁。中興南渡,計三百春。身受宋祿,羞為北臣。大難既至,劫數回輪。妾輩之死,守於一貞。焚香設誓,代書諸紳。忠臣義士,期以自新。丙子五月吉日泣血書。」十三日奏聞,露埋四尸,取其首懸於全后寓所,以戒其餘。在上都時濟門,予嘗聞之先父樞密,因觀周草窗《日抄》亦載此事。又得祈請使日記官嚴光大《續史》,所說相同。二書皆寫本,恨《三朝政要》、《錢塘遺事》板行於世,皆失此一節,惜哉!若此貞烈,可不廣傳乎?因筆之於此。
124
漢成帝時,孔光領尚書典樞機十餘年,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日,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光默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泄如此!予因追憶高昌世傑班彥時,北庭文定王沙剌班大司徒之子,為尚輦奉御。元統元年,上新製洪禧小璽,貯以金函青囊,命世傑班掌之。懸於項,置於袖中,經年其母不知。親友或叩之內廷之事,則答以他說。其慎密如此!時年十五歲,方之孔光,尤可尚矣。
125
皇朝御膳,日用五羊。今上皇帝即位以來,日減一羊,可見聖德仁儉也若此!
126
郊祀祭廟,天子御袞冕,百官皆法眼。凡披秉須依歌訣次第,則免顛倒之勞。漫識歌訣於左:「襪履中單黃帶先,裙袍蔽膝綬紳連。方心曲領藍腰帶,玉佩丁當冠笏全。」
127
至元間,行省左丞史公弼號紫薇老人,能寫大字,有神力,平開二石五斗弓,以三指背可懸五十兩銀定七片。初攻揚州有功,然心服姜才之忠勇。
128
黃子久公望自號大癡,吳人,博學多能之士。閻子靜、徐子方、趙松雪諸名公,莫不友愛之。一日,與客游孤山,聞湖中笛聲,子久曰:「此鐵笛聲也。」少頃,子久亦以鐵笛自吹下山,游湖者吹笛上山,乃吾子行也。二公略不相顧,笛聲不輟,交臂而去,一時興趣又過於桓伊也。
129
葉子澄以清號雪篷,吳人也,貧而尚義之士,與黟縣達魯花赤伯顏為厚交。至正壬辰,寇起江東,浙省調兵守昱嶺關。時顏在遣中,沒於王事。其家舊居嘉興崇德州,訃音至,家人招黃冠巖隱者追薦攝召之。顏云:「旦夕杭城受危,爾輩宜速往吾弟處逃生。」母妻以無弟可依,再扣之。云:「即松江葉子澄,乃我存日生死交也,可往依之。」其即備船東行。比至前三日,葉夜夢伯顏相見,以家屬為托。葉即為留居,供給不怠。後杭城果陷,此得非顏平日正心不昧,故能靈悟若是?亦由葉之與人交情不渝,真誠相感之所致也。宋仁宗時,有託公書之事,頗相冥合,信有之矣。顏子謙齋,唐兀人也。
130
江西胡存齋參政,平日好客,四方之人,往來無不館穀之。慮閽人倦於通報,但不出,即於門首挂一「本官在宅」之牌。近年浙間富室,無一家不貼「卻客」之榜,較之亦可憐哉。
131
巙巙平章,字子山,號正齋恕叟,又號篷累叟,康里人。一日,與餘論書法,及叩有人一日能寫幾字?余曰:「曾聞松雪公言,一日寫一萬字。」巙曰:「余一日寫三萬字,未嘗輟筆。」余切敬服之。凡學一藝,不立志用工,可傳遠乎。
132
江浙參政赫德爾公,字本初,嘗云:「向任留守司都事時,本司諸先輩同談內苑萬歲山太液池,本非我朝創建,乃亡金之沼囿也。」初聖朝起朔庭,絕塞土有一山,形勢雄壯,峰巒秀異。金人望氣者言:「此山有王氣,當出異人,非金之利。」謀欲傾圮之,計無從出。時金已衰微,因通好,託以入貢為辭,願求此山之土為報。眾皆鄙笑而許之。金人遂掘其山,自備車馬挽載,運至幽州城北,積累成山;開挑海子,栽植花木,營構臺殿,以為游幸之所。未幾金亡,世祖皇帝登大寶,改築京城,山適在禁苑之中。至今塞土遺跡尚存,其土赤潤,草木不生。乃知帝王之宅,都會之京,興衰之兆,天已默定,豈人力之所能為也?公因和萬歲山詩韻,有「水溯顛崖流自轉,山移絕塞勢尤雄」之句。史冊必載之詳,姑錄其略,以廣聞見耳。
133
延間,武神童□□嘗為中瑞司典簿,善寫小字,一粒芝麻上,寫「天下太平」四字。《江南野史》載應用嘗於一粒麻上,寫「國泰民安」四字。
134
法令書其別有四:敕、令、格、式也。神宗聖訓曰:禁於未然之謂敕,禁於已然之謂令,設於此以待彼之至謂之格,設於此以待彼效之謂之式。
135
律文有「賤避貴、少避老、輕避重、去避來」之說,餘以為去者為主,來者為客,是以避之。後有一宋法司老吏云:「謂如人方去,忽有人倉忙自後而來,必有急事也,故當避之。」漫識此,以俟知者正之。
136
王衍以銅錢為阿睹物;顧長康畫神,指眼為阿睹中。二說於理未通。今北方人凡指此物,皆曰阿的,即阿睹之說明矣。余嘗見周草窗家藏徽宗在五國城寫歸御批數十紙,中間有云:可付體己人者,即今之所謂梯己人。因方言之訛,書手之誤無疑。
137
江西呂道山師夔,至元間分析家私作十四分:本家一分,朝廷一分,省官一分,尊長呂平章文煥一分,親戚館客一分。每分金二萬兩,銀十萬兩,玉帶十八條,玉器百餘件,布二十萬匹,膽礬五甕。只此是江州府庫見管鄂州他處者又不預焉。以此觀之,石崇又何足數也?
138
宋嘉熙庚子,歲大旱,杭之西湖為平陸,茂草生焉。李霜涯作謔詞云:「平湖百頃生芳草,夫容不照紅顛倒,東坡道波光瀲灩晴偏好。」管司捕治,遂逃避之。
139
唐盧從愿為刑部尚書,占良田數百頃,時號「多田翁」。松江下砂場瞿霆發嘗為兩浙運使,延間,以松江府撥屬嘉興路,括田定役,榜示其家,出等上戶,有當役民田二千七百頃,并佃官田共及萬頃。浙西有田之家,無出其右者。此可為多田翁矣。
140
《讀書訣》云:「生則慢讀,明經句;熟則緊讀,貪遍數。未熟莫要背念,既倦不如且住。」
141
至正十五年,浙西科鵝翎為箭羽,督責甚急。一羽賣三錢,後至五錢者,且以集慶一處言之。比年杭州一運解一百六十萬根,共發三運。本路止有匠人二十名,日造箭八百隻,該用翎一十六百根,周歲用翎五十七萬六千根,如此則一運可供三年。蓋此物經過塺蒸,皆成無用,然而催運不已。本路自科者,可勝言哉!倘肯計會而索之,則民無害矣。宋王濟為龍溪主簿時,調福建,輸鶴翎為箭羽。鶴非常有物,有司督責急,一羽至直百錢,民甚苦之。濟諭民取鵝翎代輸,仍驛奏其事,因詔旁郡悉如濟所陳。淳化五年,詔曰:「作坊工官造弓弩用牛筋,歲取於民,吏督甚急。或殺耕牛供官,非務農重穀之意。自今後,官造弓弩,其從理用牛筋,悉以羊、馬筋代之。」皆載之史策。
142
都城豪民,每遇假日,必有酒食,招致省憲僚吏翹傑出群者款之,名曰「撤和」。凡人有遠行者,至巳午時,以草料飼驢、馬,謂之「撤和」,欲其致遠不乏也。又江南有新官來任者,巨室須遠接,以拜見錢與之,叩之則答以穿鼻了。如江西、浙西數大郡長官,非千定不可。間有一二能者,詐及三千定者,佐貳各等第,皆有定價。或有於都下應付盤纏同出,就與之管事,名之曰「苗兒頭」。余切恨贓污之徒要拜見錢,與因一事取受者,大不相侔。按律文反有終非因事取受之條,失之遠矣。且以江西蕭劉、松江朱管、嘉興王氏,皆遭顯戮,非拜見錢而致之,何以得此?所謂負國害民,以致於天下不寧,詎可言哉?因觀江鄰幾《雜志》載士陽豪民邵□□者,指縉紳來借貸者,乞與二百緡,便可作驢騎,腰金拖紫,不為豪子以長耳視之,鮮矣!余曰:「若以借貸者便作驢騎,取覓者指以「撤和」穿鼻,又何多耶?」
143
錢唐韓介石,巨室也。延夏,忽風雨驟至,令庖僮往樓上閉窗。雨過不見此僮,樓上尋之,則已斃矣。因取所帶刀而斂之,絛鞘皆如故,刀刃則銷鑠過半。事為《筆談》所載。內侍李舜舉家,暴雷所震。人以為堂屋已焚,窗紙皆黔。有一寶刀,極鋼堅,就刀室中熔為汁,而室亦儼然。二事皆相同,此理殊不可強解也。
144
國朝尚食局,上供面磨,磨置樓上,機在樓下,驢之蹂踐,人之往來,皆不相及,且遠塵土臭穢。叩之,乃巧人瞿氏所作也。
145
國朝鎮殿將軍,凡請給衣糧,名之曰「大漢」。但年過五十者,方許出宮。
146
《因話錄》云:「昔有德音搜訪懷才抱器不求聞達者。有人逢一書生,奔馳入京,問求何事?答曰:將應不求聞達科。」因念延間,陳伯敷繹曾到都,每見晦跡丘園者數多,遂有詩云「處士近來恩例別,麻鞋一對當蒲輪」之譏。
147
余兒時,聞先父樞密言:「嘗於宋官庫中見孟蜀王錦衾,其闊一梭,徑過,被頭作二穴,織成雲板樣。蓋而叩於項下,如盤領狀,兩側餘錦,擁覆於肩,此之謂鴛衾也。」
148
至正十七年三月,上海縣十九保往字圍李勝一家,雞伏七雛。一雛作大雞狀,鼓翼長鳴。余按《文獻通考?雞禍類》,無此鳴者,始識於此。
149
至正戊戌正月初三日,錢唐盧子明家,白雞伏雛九隻,內一只三足,二足在前,一足在後,越三日而死。三月間,諸暨袁彥誠家,一雛四足,二足在翼下。時余訪舊到諸暨,適見此事。咸淳己巳,常州雞翼生距。
150
龍廣寒,江西人,居錢唐,挾預知之術,遊食於諸公之門。一日,居佑聖觀陳提點房,陳叩以明日飲食之事。答曰:「寫了,不可看。」陳俟其出,乃竊視之。書云:「來日羊肉白面,老夫亦與其列。」適有人送活鯽魚者,陳囑僕明日以魚為食,諸物不用。至五更鐘末,住持吳月泉遣人招陳來方丈,相陪高顯卿參政,蓋高公避生日也。陳為吳言房中有活魚取來下飯。高曰:「我都准備了也,諸物皆不用。」陳自念龍之語有驗,因及龍廣寒者在房中住。高曰:「我識之,可請同坐。」是日羊肉白面,亦與其列,皆應其說。嘗自言我已一百八歲。故貫酸齋贊其象云:「有客名廣寒,自號一百歲,更活二百年,恰好三百歲。」以此戲之。卒於延末年。嘗聞先父樞密言:「宋末有富春子,能風角鳥占之術。名聞賈秋壑。一日,賈招之,叩以來日飲食之事。富寫而封之。明日,賈作宴於西湖舟中。至晚,賈行立於船頭,自歌『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之句。座客廖瑩中乃言:『此時日已暮,可以富所書觀之。』拆封,諸事不及,唯有『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八字,眾皆驚賞。」余按蔣□□《逸史》載:李宗回食五般餛飩,李棲筠食兩半糕糜、二十碗橘皮湯之事,相同。萬事莫非前定也歟?
151
巴思八帝師,法號皇天之下,一人之上,開教、宣文、輔治、大聖、至德、普覺、真智、國、如意、大寶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師,板的達巴思八八合失。
152
杭州開元宮住持元覽真人王眉叟壽衍有銅水滴一枚,貯水在內,遇潮汛則水湧應時,欲以此進上。後攜至都,潮候不應,遂已之。可見氣候不同。浙間凡造醬醋糟淹之物,收藏不避潮汛,則及時必須湧出,至有封泥瓶甕者,亦為之破裂。或取清明日門上所插柳條置之瓶上禳之,其湧即止,江北則無此說。所以見方貢土物、藥材道地之分,凡事豈可一概論之。漫書於此,以為仕宦中固執己見,不察地方,不順人情者,補其聞見之萬一云。
153
《朝野僉載》云:「御史李審請祿米送至宅,母遣量之,剩三石,問其故。令史曰:『御史例不概。』又問腳錢。又曰:『御史例不還腳錢。』母怒,送剩米及腳錢以責審,諸御史皆有慚色。」吁!賢哉李母!若以當今之世,豈無如此母之賢者?恨見聞不廣,錄此以告來者而得書之。因追憶奉化知州祝居寶,嘗為餘言曰:彼為浙省譯史時,屢因公差赴都,經鎮江,必為其友回回千戶者,相見而往。一日留作午飯,食罷,其妻出見之。千戶云:『今次見伯伯之遲者,蓋家貧無人。此飯皆媳婦為之,故出遲爾,幸勿見罪。每歲賴此婦織綿綢三匹,賣以助俸之不給者,皆此婦之力也。』婦拜而責其夫曰:『何以為貧,我賴汝之貴,儻有筵會處,置我上坐,稱之以夫人,金繡者皆列之於下,未嘗因貧而賤我。或者樂人之金珠錦繡,使汝有所犯,我安得置座於上乎?』祝視之,所衣粗布也,頭繡上有補頂,可謂至貧也。」操守如此,不謂之賢婦可乎?輒書此以追配之。
154
文宗好食蛤蜊,中有碎破不裂者,上焚香祝之。俄頃自開,中有螺髻瓔珞,衣履菡萏,謂之菩薩。上置之金粟檀香合賜與善寺,令致敬焉。餘於杭城故家,見蚌殼二扇,內有十八尊大阿羅像,纖粟悉備。後歸之答里麻思的左丞,欲求其理,又不可強言曲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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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李景略,嘗宴僚佐,行酒者誤以醯進。判官京兆任迪簡,知景略性嚴,恐行酒者獲罪,強飲之。阿憐帖木兒北渡,訪西鎮國吉剌失的長老。長老迎之甚喜,留坐,囑侍者□後好酒一尊為禮。長老執杯,王盡飲之。長老曰:「尊客遠臨,當進兩杯。」王良飲之。回盞及唇,長老大驚,乃釅醋也,即欲捶侍者。王曰:「酒、醋皆米為者,我不厭之,何怒耶?」怒不能釋。王曰:「欲留我坐,須勿怒。我有佳醞,取來共飲。」盡歡而散。較之任迪簡尤可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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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曹云西知事,善書畫。杭士李用之訪之,歿於館中。雲西斂之正堂,葬之善地,亦希有也。可與範雲迎王咳喪還家營斂之事相同,漫識於此,以勵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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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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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承平日久,制度、文物、禮樂之盛,無不著在大典,布之成書。其底治於我朝,實比隆於三代。予歸老山中,習閱舊卷或友朋清談,舉凡事有古今相符者,上至天音之密勿,次及名臣之事跡,與夫師友之言行,陰陽之變異,凡有益於世道,資於談柄者,不論目之所擊,耳之所聞,悉皆引據而書之,積歲月而成帙,名之曰《山居新話》。其不敢飾於文者,將欲使後之覽者便於通曉,抑且為他日有補於信史之一助云爾,爰是為序。至正庚子三既望,中奉大夫、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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