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至元間,有一御史分巡,民以爭田事告之,曰:「此事連年不已,官司每以務停為詞,故遷延之。」御史不曉務停之說,乃諭之曰:「傳我言語開了務者。」聞者失笑。又,至正間,松江有一推官,提牢至獄中,見諸重囚,因問曰:「汝等是正身耶?替頭耶?」獄卒為之掩口。又,一知府到任,村民告里正把持者,怒曰:「以三十七打罷這廝。」若此三人者,鹵莽如此。昔宋仁宗朝,張觀知開封府,民犯夜禁,觀詰之曰:「有見人否?」眾傳以為笑。一語之失,書諸史冊,百世之恥,可不慎歟! |
21 | 應中甫本,錢唐人,壯年篤志學道,得請仙降筆法,甚驗,每在杭州萬松嶺上同志家為之。過數日,欲設祭將之供,適無錢,降仙告歸。不許,漫以借錢叩之。乃允,降筆云:「適有壑翁平章在此,可立約借汝。」遂寫契,以金紙甲馬,同焚爐中,復書曰:「汝二人可往葛嶺相府故居大銀杏樹下,稍西有草一莖,長而秀者,就此處掘之,可得。」二人遂買舟過湖,至其所,不見是草,因以瓦半片,祝之曰:「大仙果有此錢,則當引而去之。」祝畢,其瓦即有動意。中甫乃以手扶瓦,隨其所往,行至樹西,靜視之,果有長草在焉。遂掘深二尺許,唯見粗石屑數塊,餘無他物,因再祝曰:「恐此即是。」瓦卓地應之,遂持以回,復叩仙曰:「此石當何為之?」仙書曰:「當用爐作汁。」二人因借爐投石煉之,少頃,聞爐中如淬水聲,視之,則溜汁下爐,取出皆白銀也。往三橋銀鋪,貨得鈔三十兩,以為祭物用。數月後,因別事忽仙書云:「應生所借之錢,免汝還,有元約,可向爐中取之。」如言而往,爐中撥其灰,則元約止燒去上下空紙,有字者俱在,豈謂無仙耶?中甫儒者也,外貌矍鑠,為人敦篤,有膂力,能手搏,無與敵者。所傳乃劉千和尚之派,每欲以此事教人,非忠孝者不傳,不得其人,遂無傳焉。卒於至正己丑,時年七十有八。 |
22 | 至正四年七月二十四日,松江府上海李君佐偕張四洎同行者六人,過上海浦東待渡。時日已西矣,見一青色雞,朝北立於日上,獨不見其足。李下馬,六人俱拜,佇觀至沒而去。 |
29 | 韓子中中,曹州定陶人。至正初,為大都路知事。乃父在家,一日忽移家去河六十里。人間其故,答曰:「井水北流,則泉脈近矣,不久當有水患。」未及半年,定陶之地,半為水矣。惟韓公無遺失之患,亦可謂先見之明者。 |
48 | 至正七年,社稷署太祝張從善,都城巨室也,方四十,即致仕。嘗預營壽室,解石版為穴門。石中忽有紋,成松石,雖繪畫者不如也。觀者填門,因以為碑,而置墳墻之中。翰林學士歐陽元、侍講學士揭俁斯皆為壽松記,刻石以表瑞。後附致碑本,示餘求詩,漫以一絕賦之曰:「舉世紛紛名利間,達生輕祿古今難。天生瑞兆為君壽,寄我山中作畫看。」 |
51 | 杭州鹽商施生者,至正八年,其家豬欄中母豬自啖其子,喂豬者往箠之,忽為人語曰:「因你不喂我,自食我子,干你何事?」喂豬者大驚,往報施生。生往視之,傍觀者或曰「可殺」,或曰「貨之」。豬復言曰:「我只少得你家三十七兩五錢,賣我還你便了,何必鬧?」遂賣之,果得三十七兩五錢而止。古有中宵牛語之說,誠不誣也。 |
54 | 闊闊歹,平章之次妻,高麗人也,寡居甚謹。其子拜馬朵兒赤知。伯顏太師利其家所藏答納環子,遂以為獻。伯顏即與聞之於上,乃傳旨令收繼之高麗者,款以善言。至暮,與其親母逾垣,削髮而避之。伯顏怒,奏以故違聖旨之罪,遂命省臺洎侍正府官鞫問之。奉命唯務鍛煉,適有侍正府都事帖木兒不花者,深為不滿。時問事中秉權者闊里吉思國公,正卿朝夕造其門,委曲致言曰:「誰無妻子,安能相守至死?得守節者,莫大之幸,反坐之罪,非盛事也。」遂悟而止。正卿,蒙古人,廉直寡交,家貧至孝,平日未嘗嬉笑,與餘至契。公退,必過門言所以,故知此為詳。至正初,拜御史而卒。 |
57 | 至正七年,餘至鶴砂,訪舊館於草堂張梅逸之家,因動問梅逸去年得疾之由,後服何劑而愈。曰:「始因氣而得之,方當危困之際,忽於清旦,似夢非夢,有神語之曰:『一聞異事,其病立差。』次日,婿偕門僧來問疾,語及場前龍降一事,極其異常。聞之矍然,疾乃如失。」予因問所以異。「有鄉中豪強之家,平日恃富凌貧,靡所不為,累挾官勢,排陷平人者多矣。先一日,有佃戶來訴:『作商,為人所負,欲報之。』其主因呼場吏欲誣以在逃灶戶藏於其家,而擠陷之。吏曰:『若然,必破其家,非陰騭事。』不允。固啖以利,吏亦不從。乃遣爪牙名某者,往迫之。吏不得已,許以來日從事。是日忽二龍降於豪強之家,凡廳堂所有床椅、窗戶,皆自相奮擊,一無完者。攝一舟,決頤如口,銜於爪牙者當門之檻,牢不可脫。訟者之舟,攝覆平地。謀訟者,壓折左肱,幾死。龍所過之地,作善之家,分毫無犯。凡平日之強梁者,多破產焉。豪強尋亦遭訟,今漸費蕩。」嗚呼!龍之有神,古所聞也;龍能彰善癉惡,古所未聞也。愚民自以為天道冥冥。今觀斯事,神豈遠乎哉?聞之者足以為戒也。 |
59 | 伯顏太師所暑官銜曰:「元德、上輔、廣忠、宣義、正節、振武、佐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秦王、答剌罕、中書右丞相、上柱國、錄軍國重事、監修國史、兼徽政院侍正,昭功萬戶府都總使,虎符威武阿速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忠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奎章閣大學士、領學士院、知經筵事、太史院、宣政院事,也可千戶、哈必陳千戶達魯花赤,宣忠斡羅思扈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提調回回、漢人司天監、群牧監、廣惠司、內史府左都威衛使司事、欽察親軍都指揮使司事、宮相都總管府、領太禧宗院、兼都典制神御殿事、中政院事、宣鎮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達魯花赤提調宗仁蒙古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司事、提調哈剌赤也不干察兒領隆祥使司事。」計二百四十六字,此係至正五年五月所署之銜也。 |
67 | 至正七年八月十二日,上海浦中午潮退,未幾復至,入皆異之。費子偉萬戶親與餘言。 |
68 | 松江府下砂場第四灶鹽丁顧壽五妻王氏,始笄適顧,生子女五人。至大辛亥,復有孕,及期臨蓐,七日不娩,仍如故,腹亦不加長,每囑之家人曰:「我死後焚我,勿待盡,必取腹中物視之,以明此疾何也?」至正庚寅十月二十五日,因胎動腹痛而死。越二日,火化,家人果取物視之,則胞帶纏束甚緊,剖之,乃一男胎,其肋骨如鐵之堅。計之懷胎,四十年矣。其婦甲戌生,死年七十有七。 |
69 | 至正間,別怯兒不花為江浙丞相,盡以本省所管土人,不得為掾史。時左丞佛住公曰:「若如此回避,則都省掾,當以外國人為之。」 |
72 | 新月每見於大二小三之說,蓋為前月小,則後月初三見;前月大,則初二日見。至正七年九月小,忽十月初二日已見。漫識於此,以問諸保章,忠歷法之差爾。 |
73 | 至正七年丁亥十二月朔旦,虹見於西北,竟天至東南,少頃微雨。是歲九月二十四日,至十月初一日,五日驟雨,雷電大作。初二日大風,極冷而止。變在嘉興城中,未知他郡同否? |
74 | 至正戊子小寒後七日,即十二月望,申正刻,四黑龍降於南方雲中取水,少頃又一龍降東南方,良久而沒。俱在嘉興城中見之。 |
75 | 至正戊子正月十八日,錢塘江潮,比之八月中潮倍之數丈。沿江民舍,皆被不測之漂,一時移居者甚眾。 |
78 | 湖南益陽州,每有人夜半忽自相打,莫曉所謂,名之曰沙魘。土人知此證者,唯以冷水澆潑,稍定,以湯水飲之,徐徐方醒。二三日只如醉中,不知者殊用驚駭。上海縣達魯花赤兀訥罕,至正初,為本州同知。因造漆器匠者八人,一夕作鬧,親歷此事。嘗與餘言之。 |
79 | 至正辛卯十一月癸酉冬至後三日,即二十七日,夜雨。至四更時,霹靂雷電大作,其雨如注,天明乃止。時僑居松江下砂,後聞十二月初二日,杭州又復雷電大雨。 |
85 | 至正十一年夏,餘於松江普照寺僧房,見一弊帚開花。僧云:「此帚已七八年矣。」今似此者甚多。嘉興路儒學閽人陶門者,其家磨上木肘,忽發青條,開白花。時應才為學正,陶持以示其家人吳江州。分湖陸孟德言其鄰鐵匠龐氏者,其家一柳舂坫鐵砧十餘年,今歲忽發長條數莖,如葦帚開花,皆以為常。余觀《宋史?劉光世傳》,光世以枯桔生穗,聞於朝。帝曰:「歲豐人不乏食,朝得賢輔佐,軍有十萬鐵騎,乃可為瑞,此外不足信。」時建炎三年也。以時事觀之,豈非草木之妖歟? |
90 | 餘山居,西瀕湖,有養樂園,乃賈似道之故居,今則江州路同知西域人居之。至正九年夏,其家生一雞駢首,惡而棄之於水。十二年,紅巾毀其屋,殘其家,亦妖孽之先兆也歟?! |
92 | 至正癸已冬,上海縣十九保村中,雞鳴不鼓翼。民謠曰:「雞啼不拍翅,鴉鳥不轉更。」 |
99 | 教坊司、儀鳳司,舊例依所受品級,列於班行,文皇朝令二司官立於班後。至正初,儀鳳司復舊例,教坊司迄今不令入班。 |
102 | 至正元年四月十九日,杭州火災,總計燒官民房屋、公廨、寺觀一萬五千七百五十五間。六所七披民房計一萬三千一百八間,官房一千四百二十四間,六所七披寺觀一千一百三十間,功臣祠堂九十三間。被災人戶一萬七百九十七戶,大小三萬八千一百一十六口。可以自贍者,一千一十三戶,大小四千六十七口。燒死人口七十四口,每口給鈔一定,計七十四定。實合賑濟者,計九千七百八十四戶,大口二萬二千九百八十三口,每口米二斗,計米四千五百八十一石八斗;小口一萬一千六十六口,每口米一斗,計米一千一百六石六斗,總計米五千六百八十八石四斗。時江浙行省只力瓦歹平章移咨都省云:「光祿大夫江浙平章政事,切念當職,荷國榮恩,受寄方岳,德薄才微,不能宣上德意,撫茲黎民。到任之初,適值闕官獨員,署事一月有餘,政事未修,天變遽至。乃四月十九日丑寅之交,災起杭城,自東南延上西北,近二十里。官民閭舍,焚蕩迨半,遂使繁華之地鞠為蓁蕪之墟。言之痛心!孰任其咎?衰老之餘,甘就廢棄;當此重任,深愧不堪。已嘗移文告代,未蒙俞允,誠不敢久稽天罰,以塞賢路。謹守職待罪外,乞賜奏聞,早為注代,生民幸甚。」明年四月一日,又復火災。宋治平三年正月己卯,溫州火燒民屋一萬四千間,死者五千人。 |
104 | 皇朝開科舉以來,唯至正戊子舉王宗哲元舉,鄉試、省試、殿試皆中第一,稱之曰三元。宋自仁宗慶歷復明經科,稱三元者王岩叟一人而已。 |
106 | 秦檜孫女,封崇國夫人。愛一獅貓,忽亡之,立限令臨安府訪求。及期,貓不獲,府為捕繫鄰居民家,且欲劾兵官。兵官皇恐,步行求貓。凡獅貓悉捕致,而皆非也。乃賂入宅老卒,詢其狀,圖百本於茶肆張之。府尹因嬖人祈懇,乃已。至正十五年,浙憲貼書盧姓者,忽失一貓,令東北隅官搜捕之。權勢所在,一至於此,可不歎乎? |
110 | 平江漆匠王□□者,至正間,以牛皮製一舟,內外飾以漆,拆卸作數節,載至上都,游漾於灤河中,可容二十人。上都之人未嘗識船,觀者無不歎賞。又嘗奉旨造渾天儀,可以拆疊,便於收藏,巧思出人意表,可謂智能之人。今為管匠提舉。 |
118 | 至正十二年壬辰七月初十日,徽賊入寇杭城。時樊時中執敬為浙省參政,亟出禦賊,北行至歲寒橋遇害。先浙省以杭州路總管寶哥惟賢攝參政,調守禦崑山之太倉,領軍而往,駐於昆山舊州山寺。離太倉州治三十餘里,終於不往。聞寇至,遂遁匿於杭之寓舍。適值賊破杭,乃挈家潛於西湖舟中。越三日,鄰居無賴之徒,利其所將。恐之,遂與次妻□氏,連結其衣袂溺水而死。時潭州路總管魯至道,作二詩挽之,以寓褒貶之意,漫書於後。 |
129 | 葉子澄以清號雪篷,吳人也,貧而尚義之士,與黟縣達魯花赤伯顏為厚交。至正壬辰,寇起江東,浙省調兵守昱嶺關。時顏在遣中,沒於王事。其家舊居嘉興崇德州,訃音至,家人招黃冠巖隱者追薦攝召之。顏云:「旦夕杭城受危,爾輩宜速往吾弟處逃生。」母妻以無弟可依,再扣之。云:「即松江葉子澄,乃我存日生死交也,可往依之。」其即備船東行。比至前三日,葉夜夢伯顏相見,以家屬為托。葉即為留居,供給不怠。後杭城果陷,此得非顏平日正心不昧,故能靈悟若是?亦由葉之與人交情不渝,真誠相感之所致也。宋仁宗時,有託公書之事,頗相冥合,信有之矣。顏子謙齋,唐兀人也。 |
141 | 至正十五年,浙西科鵝翎為箭羽,督責甚急。一羽賣三錢,後至五錢者,且以集慶一處言之。比年杭州一運解一百六十萬根,共發三運。本路止有匠人二十名,日造箭八百隻,該用翎一十六百根,周歲用翎五十七萬六千根,如此則一運可供三年。蓋此物經過塺蒸,皆成無用,然而催運不已。本路自科者,可勝言哉!倘肯計會而索之,則民無害矣。宋王濟為龍溪主簿時,調福建,輸鶴翎為箭羽。鶴非常有物,有司督責急,一羽至直百錢,民甚苦之。濟諭民取鵝翎代輸,仍驛奏其事,因詔旁郡悉如濟所陳。淳化五年,詔曰:「作坊工官造弓弩用牛筋,歲取於民,吏督甚急。或殺耕牛供官,非務農重穀之意。自今後,官造弓弩,其從理用牛筋,悉以羊、馬筋代之。」皆載之史策。 |
148 | 至正十七年三月,上海縣十九保往字圍李勝一家,雞伏七雛。一雛作大雞狀,鼓翼長鳴。余按《文獻通考?雞禍類》,無此鳴者,始識於此。 |
149 | 至正戊戌正月初三日,錢唐盧子明家,白雞伏雛九隻,內一只三足,二足在前,一足在後,越三日而死。三月間,諸暨袁彥誠家,一雛四足,二足在翼下。時余訪舊到諸暨,適見此事。咸淳己巳,常州雞翼生距。 |
158 | 國家承平日久,制度、文物、禮樂之盛,無不著在大典,布之成書。其底治於我朝,實比隆於三代。予歸老山中,習閱舊卷或友朋清談,舉凡事有古今相符者,上至天音之密勿,次及名臣之事跡,與夫師友之言行,陰陽之變異,凡有益於世道,資於談柄者,不論目之所擊,耳之所聞,悉皆引據而書之,積歲月而成帙,名之曰《山居新話》。其不敢飾於文者,將欲使後之覽者便於通曉,抑且為他日有補於信史之一助云爾,爰是為序。至正庚子三月既望,中奉大夫、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楊識。 |